我喜欢吃香菇

【双关/虎峰】在亘古的时间

人物略丧病，虎峰注意避雷，不是生贺！不是生贺！！

一、

    他第一次死去，是在黑暗里。

那时，他结束了一个年轻美丽的生命。血色蔓延开来，染红了黑暗。

他第二次死去，也是在黑暗里。

这是真正的死去，他以为会有撕心裂肺的痛苦或者铺天盖地的冷寂，可是回想起来却只有一片密不透风的黑暗。他睁着眼睛，在地上躺了半个小时，然后从脸上拿下半截烧焦的黑色手臂。

手臂的主人，散落在满是废墟的场地。和许多有罪的，无辜的人一起。

二、

他说：“我不会留下，我已经尽了我的全部义务。”

周巡在楼梯口拦住他：“求你，我知道用义务留不住你。但我不想看着你死。”

他好似十分愤怒，又十二分厌倦。笑道：“什么？周巡，你在说什么。我不会死。”他只想快快回到家，休息他疲惫到极点的神经，去喂他的老虎，去看他没看完的那本侦探小说。

周巡捋了一下刘海儿，指着他怀里一片不明显的凸起。

“好，那老关，你告诉我。你怀里揣的是什么。”

他笑了，用手隔着温暖的毛呢大衣摩挲了一下，目光像水一样温柔。

“这是我弟弟，他叫关宏宇。”

三、

他们本就是一体，他们原本是同一个受精卵，从共同的细胞，分裂成两个个体。他们处处相同，连人生轨迹和肉体，也注定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。

生之本初，死之归宿。他们都要在一起。

弟弟的半只手臂，勉强可以算一个完整的结局。它死死的盖在他的眼睛上，履行它的主人一生的心意。他久久地凝视着它，时而又握着它掠过自己的脖颈，然后又停留在胸前，那赤裸的两颗茱萸。他喘息渐渐浮起，甚至想借着它还残存的一点气息，进行一次自我无可厚非的放纵。

可是这终究是死物，无论它曾多么鲜活的存在于弟弟的身体，现在都是一块即将腐烂的碎肉。像他有时买多了的烧鸡，几天过去，就要腐败，发臭。

趁现在还来得及，他决定不让弟弟彻底消失。

他向来是个行动派，想到了，就立刻向厨房走去。

关宏峰不经常做饭，他工作繁忙，有案子的时候白天黑夜的连轴转。家里的炉灶崭新，吸油烟机仿佛一个无用的摆设，只是履行让厨房看起来像厨房的责任。

他能算得上频繁开伙的，还属和宏宇共用身份这一年。

他在早上六点把吐司机里的烤吐司摆上桌，用微波炉加热一杯牛奶。进到卧室里把还在睡觉的关宏宇身上的被子一把掀掉。然后在弟弟想骂又不能骂出声的小声bb中摔门离开家。

他在傍晚踩着余晖回家，用白水煮面条安慰一整天没吃饭嗷嗷待哺的弟弟。他搅着锅里的面条，让被刑事案例逼疯了的关宏宇去洗菜静静心。

他自信经验丰富，可以手起刀落，把这段感情片片均匀支离。

四、

老虎一动不动的趴在水底，看来是撑的够呛。

毕竟作为一条鱼要消化一个人的灵魂还是太勉为其难。

他把额头抵着鱼缸冰凉的玻璃，水中的水草在他眼前迷幻的摇动。他远去的视线跟随着那些沾染了鱼粪便，而成为微生物积聚地的绿色森林，脑海中纷纷飘过少年时的幻梦。

关于那些永远都过不完的夏天和鱼一样抓不住的少年。

他的弟弟露着光溜溜的脊背，从河里从浪里钻出来，递给他折了三条腿的残疾螃蟹。他馋的眼神直勾勾，可弟弟看它可怜，一转眼就放归大自然。

他小时候是个奇怪的小孩，他永远不合时宜，永远跟在他弟弟身后。他不明白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的道理，他困了就要睡，饿了就要吃，他讨厌一个人时就想让他去死，爱一个人就要把心掏出来给他。弟弟几乎每天都不厌其烦的告诉他，不能在吃饭时趴在餐桌上睡觉，不能在上床之前喝太多水……他比自己更像哥哥。父亲不喜欢关宏峰，甚至曾以为他是个智障，要把他送到“阳光之家”，可是弟弟说，他会照顾哥哥一辈子。直到关宏峰成了全区几乎人人称道的天才，他的父母才真正开始爱他。也就是从这时起，他面对他的弟弟，变成了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。

他脑中纷乱，像五颜六色的色块彼此纠缠。

关宏峰有点生气，为什么它一点不像弟弟？却总是逆来顺受自己给予的全部苦难？他们难道不会拒绝，不会反抗？就像关宏宇竟然不懂这次爆炸是他报诬陷之仇的绝好时机，老虎竟然不蹦起来把水甩他一脸。

可老虎完全不懂主人的心思，还是耷拉着浑浊的眼

这条鱼跟了他好多年，他们的缘分好像一母同胞，分也分不开，棒也打不散。

他痴笑了一下，低下头亲吻了肺鱼肥厚的嘴唇。

老虎蓦然受到惊吓，猛然转身，尾巴甩在玻璃上。

五、

他很虔诚的料理这条鱼。

姜末，花椒爆锅，鱼稍微煎一下，放郫县豆瓣酱。加水，收汁，撒上葱丝蒜末。最后端到桌子上。

他甚至倒了一杯白酒，充满了如同壮士去兮般的仪式感。

筷子戳开鱼腹，露出雪白的肉。他一口一口沉静的品尝，试图尝到某种熟悉的感情。

肉很腥，但他丝毫没有浪费。每一根细刺都被他仔细的挑出，中间的鱼骨用解剖似的精确手法完整取出。所有的鱼肉都吃光了，最后，他钳下肺鱼浑浊的眼，把它放入口中。

酒竟然还没喝完。

但他不打算喝了，酒不是这场仪式的主角。他靠在椅背上，听着氧气泵在鱼缸里咕噜咕噜的空转，鱼肉沉甸甸的烂在他肚子里。关宏峰感到了巨大的幸福。

一种安全感，一种融为一体，再也不用担心分离的幸福。

这一刻，他所有爱的东西，都和他永远在一起了。

六、

和光小区303室。

那盏彻夜不眠的灯，终于要睡了。